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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寧願選擇活在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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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長夜,萬物俱靜。一切事物都彷彿停滯,唯有時間穩步前行。淩晨四點半,一陣“嗡嗡”的手機鬧鐘振動聲強行將方醒從夢境中拽回現實。她努力地睜開眼睛,長舒了一口氣,翻身坐起,小心翼翼地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拿出迷你閱讀燈。

此時,女兒小初在方醒的身邊睡得正香,不知道她夢見了什麼好玩的事情,小傢夥的臉上滿是甜甜的笑意。方醒的嘴角上揚了一下,打開手機,開始寫小說。

對於方醒來說,一天當中唯有這一小段時光是真正屬於她的。這一刻,她不是誰的妻,誰的女兒,誰的媽媽,誰的員工,這一刻,她隻是她自己。

方醒,一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三十八歲,在一家連鎖藥房擔任店長工作。已婚,婚姻狀態不佳,還好有一個聰明可愛的女兒一直是她的驕傲。

和許多中年女人一樣,她每天的生活就跟打仗一樣緊迫。早晨六點起床洗漱,準備孩子的早餐,送孩子上學後,趕到單位上班,一進藥店的大門,就有一堆雜七雜八的事等著她處理。好不容易熬到晚上下班,回家怱忙吃口飯,還要輔導孩子功課。這其間方醒還要擠出時間回家看望獨居在家已行動不便的父親。

方醒的母親已於五年前去世,那種失去至親的痛剛開始並不明顯,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那種痛便如蟲蟻般咬噬著全身。父親的身體也越來越差,作為女兒,她太怕再一次失去,但又無能為力。隻能儘已所能,在飲食上作稍許彌補。

晚上躺在床上,方醒都來不及惆悵,頭一挨枕頭便睡著了,她實在太累了。有時她真想就那樣躲在夢裡,再也不要醒來了。

一天上午,正在上班的方醒接到了表妹的電話。

“姐,中午有空嗎?帶你去個好地方!”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姐夫什麼德性,我中午不回家吃飯,不得聽他囉嗦死。”方醒一邊忙著手中的活,一邊無精打彩地說著。

“你理他?我帶你去看畫展,中午人又少,清靜!你以前不最喜歡畫畫了嗎?編個理由胡弄他。他成天在家又不上班,看你看得倒挺緊,要男人做甚呦!”

“誰像你那麼瀟灑,獨身主義,全世界想去哪去哪。行吧,中午等我電話!掛了!有監控!扣我工資找你賠!”

掛了電話的方醒眼神有些落寞。是啊!她從小就有繪畫天賦,她每天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在紙上畫呀畫呀,畫出她心中彆樣的世界。可那時候家裡條件不好,父母冇有多餘的時間和金錢送她去學繪畫。

女兒小初遺傳了她的繪畫天賦,但方醒隻送她去學了一學期的繪畫便不得不做罷。丈夫經常不明所由的無端地和她爭吵,讓她精疲力儘。於是,她就從網上購買好的畫筆,畫紙以及漫畫書籍供女兒使用,待時機成熟再去圓自己和孩子一個繪畫的夢。

五月份午後的陽光顯得格外地刺眼,讓人不由地眯起眼睛以躲避其鋒芒。嬌豔的薔薇花開滿了院牆,隨便挑一處都能成為最佳拍照背景圖。

表妹拿著手機,一會兒嘟嘴,一會兒擠眼,自拍得不亦樂乎。方醒無奈地望著她,心想冇結婚的女人活得真是暢快。

“姐,快來呀!這麼好的背景彆浪費了,鮮花要有美女配才更好看,快來!給你拍一張。你那朋友圈天天儘是各種藥品促銷活動,咱換換養眼的。”

在表妹的催促下,方醒不太情願地站在薔薇叢中,淡然一笑,她的笑裡再也冇有了年少時的張揚與自由。

中午來看畫展的人果然很少,諾大的文化館裡也隻有兩三個人而己。方醒和表妹靜靜地欣賞著裡麵陳列的一幅幅有名的或無名的畫家的畫作。

看著看著,方醒隻覺心跳加快,雖然自己一直有心率不齊的毛病,但也隻會在緊張的時候纔會出現。這看個畫展又不會緊張,怎麼心跳如此之快。

正當她心神不安之時,她猛然看見了一幅油畫,那是一張人物肖像,畫得如此逼真,像照片一樣。一位女子身穿藍色暗花旗袍,襯得皮膚似雪般潔白,她身形修長,手裡拿著一把湘妃扇優雅地端坐著。她眉眼如畫,淡然一笑。

當方醒注視著畫中女子那雙黑得深邃的眼睛時,她的心緊緊地揪在了一起。這畫中人不就是我嗎?不就是那個夜夜在夢中出現的穿旗袍的我嗎?

方醒打小能記事起,就記得自己每天晚上都會做夢,三十幾年她冇有一次冇有夢境的睡眠。那些夢很奇怪,有現實中發生過的,也有現實中冇發生卻即將會發生的事情。她的夢有預見性,許多人和事都是在夢裡先出現,隨後纔會在現實中發生。

許多年間,她的夢裡總會斷斷續續地出現一位穿旗袍的女子,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無數的片段在夢境中來回穿梭,反反覆覆。剛開始方醒以為是由於自己愛看諜戰片的緣故纔會做這種夢。但細細一想也不對,小時候的自己又冇看過這種題材的電視劇,那時候的夢裡已經開始出現這位女子的身影。

長大後的方醒也愛上了旗袍,她還特意去影樓拍了一套民國風的寫真集。穿上旗袍的那一刻,方醒散發出了脫胎換骨般的美麗,彷彿這纔是她該穿的衣服。連攝影師都忍不住驚呼,連連按下相機快門,好留住這稍縱即逝的倩影。

“姐,你看這幅畫,是不是我們之前看的那幅……”表妹自顧自說著,看冇人應答,一轉頭才發現方醒不見了。她急急地找了一圈,才發現了正立在那發呆的方醒。

表妹疑惑地看了看眼前的油畫,又看了看方醒。她驚得不由把嘴巴張成了“0”型。她語無倫次地說道“姐,這……這……這不是你嗎?誰給你畫的?”可當表妹仔細地看了看那已泛黃的紙上的落款便嚇得閉了嘴,那上麵很清楚地寫著“民國二十一年,李夫人像”

一股溫熱的氣息在方醒臉上漫延開來,她伸手一摸,居然是眼淚。她的心莫名地悸動又很慌張,她突然閉上了眼睛,不敢再看眼前的畫像。表妹察覺到方醒的異樣,便帶著她匆忙離開了展廳。

接連好幾個夜晚,那個女子的身影又再一次次清晰地出現在方醒的夢裡。那件藍色暗花旗袍的衣領處有一枚用珍珠做的蝴蝶形彆針,在昏黃的燈光下閃著耀眼的光芒……光亮的暗紅色雕花木質樓梯的扶手,那樓梯很長,彷彿看不到儘頭……“嗒嗒”的高跟鞋“親吻”地板的聲音……一個年輕男子一遍遍地輕聲呼喚“夢兒,夢兒,快回來,外麵下雨了!”卻怎麼也看不清他的臉……關門的聲音,爭吵的聲音,哭泣的聲音,還有槍聲雜亂地混在一起在夢裡的空中迴盪著,迴盪著……

表妹托朋友打聽到了那幅油畫的來曆,說是一個拾荒老人在城郊一處荒地撿廢品,看見土裡冒出一截黑色管狀東西,老人便將它刨了出來。打開一看,是張畫。老人估摸著也不值錢,便將它給了經常在舊貨市場收舊書的一位老闆。老闆的女兒正是這次畫展的組織者。她太喜歡這幅畫了,雖不出自名家之手,但畫得卻是如此清新脫俗,於是她便將這幅畫陳列了出來。

那天在展館裡,表妹偷偷拍下了那張油畫的照片發給了方醒。這世上是冇有完全相同的兩片樹葉,卻會有長得很像的人,而當這種相像跨越了時空,便有了不同尋常的意味。

天彷彿猛一下熱了起來,熱得讓人心煩。剛開完銷售情況分析會的方醒麵無表情地坐在回家的車上。現如今的藥店生意在醫院統籌,門店眾多,線上擠壓的多種不利因素影響下一落千丈。疫情時代老百姓瘋狂搶藥的盛況已成為曆史。店裡一兩個小時不進一位顧客的情形已成了習慣。

生意不好,工資下降不說,各種無用的工作也接踵而至。冇完冇了的各種會議,寫也寫不完的數據分析,三天兩頭的檢查弄得人精疲力儘。各種完不成的任務讓人望而生畏,無數的臨期藥也是自己掏錢買下每天不重樣地吃著,吃出毛病也不會算你工傷,因為那都是你自願購買的。

“每日奔波隻為碎銀幾兩,而偏這碎銀幾兩能解人世哀傷。”方醒無數次地想辭職,可最終還是冇有勇氣。辭職便意味著冇了收入,還要自己繳納數目不小的養老金。她指望不上任何人,隻能依靠自己。

剛跨進家門,方醒便聽見女兒小初的哭泣聲。小初看見媽媽,委屈得更狠了,但她又恐懼地用儘全力壓抑著自己的哭泣。方醒替小初抹去眼淚,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你看看你生出的什麼玩意,三天兩頭生病,上次感冒纔好,這又感冒了。老子早他媽煩了,一個人多快活,弄你們娘倆在這成天噁心我……我告訴你,方醒,彆他媽拿天天上班當藉口,孩子生病,你請假帶她看去,老子不去!”

丈夫在臥室發瘋般地咆哮著,方醒早已習慣他犯病時的狀態,壓抑著自己心中的怒火沉默著。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學會了用沉默麵對這一切。她不是冇想過結束這段可有可無的婚姻,但一想到小初將在單親家庭中長大,利弊權衡下隻得作罷。

而這次方醒的沉默反倒激惹到了丈夫,他衝過來破口大罵“我說話你冇聽見嗎?你就比死人多口氣啊!”

看著丈夫那不屑的眼神,方醒終於破聲吼道“我不上班,錢從哪來?你有本事你倒出去掙啊!”

“你說什麼……”丈夫突然如野獸般暴怒,他一把將瘦弱的方醒推倒在地。方醒的頭重重地磕在書桌的拐角,頓時頭痛欲裂。她不知身上哪來的勁,掙脫掉丈夫如鉗子般的雙手,奪門而出。

方醒如遊魂般在大街上踉蹌地走著,她迎著路人詫異的目光,淚流滿麵卻哭不出聲響。她不知道該去哪,家的概念在這一刻顯得尤為模糊。她甚至想在這一刻死去,那樣也許就能得到永恒的解脫。

這個時段,墓園裡冇有什麼人。方醒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墓碑上媽媽的照片,她抹去了灰塵,卻再也感受不到生命的溫度。這一刻,她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趴在墓碑上嚎啕大哭。

方醒想起小時候父母也經常吵架,溫柔的媽媽總是默默哭泣,卻始終冇有埋怨,和脾氣暴躁的父親捱完了自己不順的一生。她突然間能理解媽媽為什麼當年不願意和父親爭吵,也冇有選擇離婚。吵架也是傷精耗氣的,吵來吵去,吵到覺得已是浪費時間時便會選擇沉默。婚是好離,可是孩子怎麼辦?不想委屈孩子,就隻能委屈自己。

五月的天說變就變,剛纔還是烈日當空,轉眼便是陰雲密佈。“轟隆隆”的雷聲由弱變強,霎時,豆大的雨點齊刷刷地砸向了人間。

雨水將墓碑沖洗得泛起微弱的光,而照片裡的媽媽還是淺笑吟吟地望著方醒。大雨已將方醒澆了個透,她渾身冰涼卻木然地跪在那裡一動也冇動。雨水混著淚水滲進她的眼裡,嘴裡,心裡。

方醒眼皮微垂,她覺得自己好累好累。結婚這麼多年,她好像從來冇有細嚼慢嚥地吃過一頓飯,也冇有毫無牽掛地睡過一次覺。她太想好好地睡一覺了,不被任何人和事打擾地好好地睡一覺。

雨還在肆無忌憚地拚了命地下著,方醒蜷縮著身體躺在了墓碑前。她的耳邊迴盪著雨水沖刷萬物的聲音,那聲音越來越遠,顯得愈發不真實起來。“如果人生可以重來一次,我決不會讓自己活得如此委屈……”意識逐漸模糊的方醒對自己這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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