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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夢是一種很難說清的感覺。周遭皆是光怪陸離的色彩，如同隨意潑灑的顏料撞在一張廣闊的畫布上。整個人也仿若一葉浮萍，在江麵上隨波逐流，恍恍惚惚，不知所終。
【恭喜親親接入成功。】
【主角席清眠記憶讀取成功。】
【本次劇情內容：十二年前，百城朝宴前三個月，主角席清眠十五歲。因家中兄姊忙於政事軍務，席清眠獨自前往鬼窟營救被擄走的女童，最終為其姊血衣衛統領席拒霜所救。二人近乎決裂。】
【再次提醒，此為依據主角記憶模擬出的夢境，而非真實。親親的舉動不會在主角意識中留下痕跡，也不會引起劇情偏移，所以請放心地尋找汙染物。由於夢中直接與主角意識相連，係統不再出現，撥出即視為事件結束。之後，係統將得到此段記憶的劇情偏移度，並進行報告。】
【此次行動身份——】
【“鬼章”三大惡鬼之一，借屍鬼。】
隨著電子屏的關閉，那些錯亂模糊的色彩逐漸歸為規整的色塊，分出明晰的分界線，長出褶皺，紋路，以及皮膚。
眼前好似是個人影攢動的閣樓，而他正坐在二樓，樓下一個大戲台，一些看不清的人影在上麵相對而唱。
“爺？”
一聲嬌俏的呼聲勾回時遇之本來渙散的目光，左肩上貼了一張畫眉點目的美人臉。
隻有一張臉。
時遇之心跳驟停。
連“我靠”都說不出來。
那張美人臉還在俏生生地媚笑，紅唇一啟一合，卻不見臉上的肌肉牽動：“爺？怎麼今日眼睛長奴家身上了？”
“……走神了而已。”時遇之左手死死按住大腿，右手掩住自己的臉，偷偷抹掉自己那兩滴不爭氣的眼淚。
救命救命救命你根本冇有身子啊要不你長個上半身或者下半身吧求求你救命救命救命！！！！！
“爺眼睛疼嗎？奴家替爺舔舔？”
“不必。”時遇之故作冷靜。
“早就勸爺換雙眼睛，爺那雙眼睛都用了多久了？”那美人麵嬌嗔道，“不過我們樓主可掛心著爺，這回找了雙上好的眼珠子。”
時遇之冇有接話，眼角餘光間看見手腕處一道十分顯眼的紅線。紅線上下兩處皮膚膚色不同，一個偏白，一個偏黃。
借屍鬼，借彆人的屍體的鬼。
美人麵還待要說，時遇之正愁如何讓她閉嘴，卻聽台上一陣悲愁的琵琶聲，戲伶唱出一段詞，那美人麵便自覺地不再言語。
一個睡昏昏不待觀經史，一個意懸懸懶去拈針指；
一個絲桐上調弄出離恨譜，一個花箋上刪抹城斷腸詩；
一個筆下寫幽情，一個弦上傳心事；
兩下裡都一樣害相思。①
唱詞柔情婉轉，琵琶聲聲訴情，又添九分旖旎。
“唱差了，但這琵琶不錯。”那美人麪點評道，“今日彈琵琶的應當是拾月，冇想幾日不見，精進至此。”
時遇之說不出來個好壞，隻含糊地應上兩聲，一邊祈求著這美人麵彆再嚇他，一邊四下尋找著席清眠的影子。
原書中關於席清眠二十七歲之前的事落筆極少，開頭隻有一句總括性的介紹，其餘全部零散地落在各處，僅為一段段插敘。
也是因此，係統才把這段模糊的曆史視作高風險記憶段，但同樣，任務人員能參考的資料就非常少。
不過總之也離不開那個原則。
尋找那個引起劇情分歧的人或物。
不久，一折戲了，台上戲伶退至幕後，樂聲漸停，隻剩一片嗡嗡的交談聲，似乎都是刻意壓著，吵得人頭疼。時遇之忍不住用力揉了揉眉心，頭頂卻忽然一涼。
美人麵咯咯笑道：“呀，爺，您的頭骨翹起來一塊兒。”
時遇之默默按下自己頭蓋骨。
忽聽兩下清脆的掌聲，樓中人聲頓止，眾鬼齊齊抻長脖子，抬頭望向戲台正上方的雅間。
兩個女鬼如蛇一般從樓下遊至雅間，伸出玉手拉開珠簾。一人身裹輕紗從中步出，彷彿空中有著看不見的浮空樓梯那樣，款款走下。
那人麵目極美，體態又極輕盈，難言其中嫵媚。
美人麵像是被人掀起一角似的，底下生出看不清的黑色觸手，傾“身”朝那邊看去，神色中飽含饑渴，難以壓抑。
“主人來了。”
那人走到戲台中央，幕布後又忽地伸出數隻白手，將一張蓋著紅色厚布的大桌推至他身後。
這棟紅樓的主人——淫鬼。
“讓諸位久等。”淫鬼掀開那紅色厚布，“助興已過，盛宴開始！”
那是一張如同棺槨的長桌，數不清的白菊紅芍擠在棺中，正中似有一個人形物體。
待眯眼看清，時遇之拍杆而起，身子探出半截。
“爺！奴家要掉下去了。”那美人麵嗔道。
時遇之反應過來，慢慢坐下：“嗯。”眼睛卻仍死死盯著那張長桌。
那個人形物體，是一個身上僅放白菊的女童，看起來不過十歲出頭。
台下眾鬼發出一片失望聲。
“我道是什麼珍味值得如此大張旗鼓，原來不過是區區一個普通童女！”
“就算是從洛水裡找來的，那不過是得的難了些，滋味並冇什麼不同。”
“淫鬼大人這是拿我們尋開心啊！”
聽得台下一片質疑聲，淫鬼臉上還是掛著一點詭異的笑意。
他慢條斯理地俯下身子，握住了那女孩的手臂，高高地抬起來。
白皙的手臂上，幾道蜿蜒而上的紅痕格外清晰。
“但是她，接受了四麵神的‘賜福’。”淫鬼緩緩道，“據說，是席氏三公子為之種下的。”
眾鬼嘩然失聲。
長久死寂中，突然爆發出一聲驚叫。
“席氏？！”
這聲驚歎如同落在乾草堆裡的一點火星子，台下瞬間人聲鼎沸。
“得了‘賜福’的童女，味道肯定不同！”
“雖然比不上正統的席氏血脈，但必然也是美味非常！”
“‘席氏’血脈……我隻在十八年前嘗過一次。”
淫鬼又拍了兩下手掌，道：“諸位靜一靜。我做生意的品行，各位向來瞭解，所以不必心急，我一定會保證所有人都分上一份。隻不過……”
他抬頭看向二樓倚杆的時遇之，看得時遇之心裡一驚。
“這雙眼睛，是先要送給一位貴人的。”
台下不滿：“我們都瞭解，您就彆賣關子了！”
“是啊是啊！”
那淫鬼含笑點頭，伸出右手，便有一鬼姬送上一把鑲玉匕首。他款款轉身，微微俯身，伸出一點猩紅的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閃著寒光的匕首在眾鬼期待的目光中緩緩落下，壓上女孩眼角的肌膚，戳出一個小窩。那淫鬼還有享樂的心思，慢慢地加了些力度，白皙的皮膚被緩緩刺破，幾點血珠從刀尖冒出。
女孩眼睛圓睜，瞳仁震顫不止，幾乎牽扯出充血的眼球下圍和跳動的粉肉。淚水洶湧而出，混著那點血珠流下去，幾乎是一行血淚。
在淫鬼的鉗製下，就算恐懼到了這種肝膽俱裂的地步，她也依然無法移動分毫，甚至比不上被綁住的羊羔。
時遇之死死按住自己的大腿。
如果出手擾亂劇情，就很難確定分歧劇情，白白浪費這一次入夢機會。
而且，這隻是一本書而已。
這隻是一本書而已。
這隻是一本書。
我靠主角你在哪裡你怎麼還不出現快來吧我再也不罵你了！！！
滿樓燭火，亮如白晝，樓下眾鬼臉上貪婪的神情一覽無餘，看得時遇之直欲作嘔。那淫鬼拂去女孩眼角的血淚，將手放至唇邊，珍惜般舔食殆儘。
一團黃影忽從幕布中竄出，撞上淫鬼頭部，直打得他翻身撲倒在地。又聽一聲錚然弦響，那黃影落至台邊，竟是一把沾血的黃木琵琶。
無數紅鳥緊隨而至，如同飛來的一團晚霞，從天際撲入台下，又化作零星的火焰。樓中織物繁多，那些火星很快連成一片，整棟紅樓登時陷入火海。
這個變故來得實在太快，眾鬼來不及反應便身染火焰，四下奔逃。
美人麵短促地尖叫一聲，翻轉一下便從時遇之肩上掉落，本該是後腦勺的地方卻長出數隻手臂，撐著樓板，如同蜘蛛爬牆一般逃遠了。
時遇之：……
火焰順著鋪在樓梯上的綢緞爬上來，木質的樓板一塊塊掉落，耳邊一陣劈裡啪啦的炸響。
時遇之往樓下看去，果然，戲台中央隻剩一張空蕩蕩的大桌。淫鬼的半邊頭顱幾乎都坍縮下去。偌大的紅樓，隻剩他捂著自己吊著的眼珠喃喃自語。
不愧是主角，夠裝。
感歎了一下，時遇之又低頭向外看去。在離他正下方十幾歩的位置，大門敞開。
但是，三大惡鬼，就他一個不會飛。
不過，如果是屍塊的話……
時遇之卸下自己的腳掌和左小腿，試探性地往門口扔去。蒼白的屍塊滾落到門外，又摸索著慢慢移動，接成完整的肢體。
猜想得到驗證後，時遇之順手把自己拆成數十塊，齊齊滾下二樓，扔向門外。隻不過一顆頭顱咕嚕嚕滾得太遠，一雙手一雙腳一副軀乾，抱著一件衣服追了他幾十步。
好不容易安上自己的頭，他卻還是覺得少了點什麼，鬼使神差地往腦上一摸，一片粘膩光滑又坑坑窪窪的手感。
果然，他的頭蓋骨不見了。
時遇之歎了口氣，往前走了幾步，身側出現一條很短的小巷。而他的頭蓋骨，就躺在巷道的儘頭。
他走過巷道，正準備撿起那塊頭蓋骨，一隻錦鞋卻驀然踩了上去。那人登時摔倒，但手裡似乎抱著什麼東西，於是立馬側身，死死護住。
那人扭過頭來，一張臉清俊秀美，紅妝半抹，竟然一時難辨雌雄。隻是那雙眼睛此刻狠戾非常，目光如尖刀一般紮在他身上。
時遇之又莫名腿軟了。
靠，席清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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