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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因著早朝的存在，皇帝寅時便起了身，他看了陣仍在安睡的清晝，隨後輕輕下了床榻，向貼身服侍的副都知許進途打了個手勢——在外間更衣。
皇帝張開雙臂，任女官為他穿衣繫帶，梳好髮帶上襆頭後，出了攬月閣。
“許進途。”
皇帝儀仗行走於漫長暗淡的宮道之中，他的聲音響起。
“臣在。”許進途連忙靠近一步。
“傳旨——晉昭清郡君為才人。”
聞言，許進途眉心一跳，想到規矩還是忍不住開口勸道:“官家，郡君未有誕育皇嗣之功，又是初初入宮，此時晉升怕是於理不合……”
“不過是五品才人的位分，你是想替朕做主了？”皇帝的聲音帶笑，許進途卻後背一涼，“臣不敢……”
“前朝的大臣，還管不到朕的後宮。”皇帝端坐禦攆，聲音平淡，“國朝並不是冇有打死大臣的先例。”
“是。”許進途放下心中遲疑，“待早朝後，臣會去傳旨。”
皇帝閉目養神，就在許進途以為風平浪靜時，他又道:“今日還是去攬月閣。”
許進途心中微驚，這下他是真的對清晝改觀了。
官家和這位才人什麼都冇做過，他可是知道的。未曾侍寢便有如此殊寵，這是前所未聞的。
他低頭走路，心裡又生了些許盤算。
辰時，攬月閣。
文釵立在床榻之外，柔聲喚清晝，“郡君，郡君？該起身了。”
清晝皺眉，翻了個身，“姐姐彆喊……困，不想練琴。”
想必這是在薑府的習慣。
文釵莞爾，“郡君，您在宮裡呢。如今正是用早膳的時候，再過一個時辰，便要去向皇後孃娘請安了。”
文釵的話在腦中轉了一圈，清晝驚醒連忙坐起，她茫然地看了四週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如今的處境。
“姐姐？”她看向文釵，無意識地喚了一句。
對方淺笑，“您喚臣文釵即可。”
她見清晝起身便放了心，傳喚眾人為她梳洗。
“您是第一次拜見皇後孃娘，需得謹慎些。雖說娘娘寬厚待人，但娘娘終究是國母，眾妃必得敬服纔是。聽薑侍郎說，您在府中未曾完整學過宮內規矩，所以日後臣會教導您一二，還望郡君不要厭煩……”
文釵擔心清晝因為皇帝的偏寵失了分寸，特意多說了許多。
而清晝安靜地看著銅鏡，不時點頭。
“您看看可還喜歡？”頭髮梳好後，小梔扶著清晝來到正殿用膳。
蝦仁餛飩，玉井飯，蜂糖糕，薏仁粥，煎豆腐，拌生菜……
清晝掃了一週桌上菜品，有些驚訝。這裡早膳的佈置和在薑府的一樣，甚至比在薑府還要豐富。
“薑侍郎說這些都是您愛吃的，昨日您進了宮，冇過多久他便差人送來了您往日的食譜。”小梔察言觀色，“這都是奴吩咐尚食局做的，郡君快嚐嚐。”
清晝鼻尖一酸，“……嗯，謝謝。”
她拿起蜂糖糕輕咬一口，糖糕軟糯清甜，可心裡卻怎麼都高興不起來。
文釵冇有多想，看她願意吃便笑道:“娘子與薑侍郎兄妹情深。”
“哥哥人好。”清晝眉眼垂下，另一隻手緊握成拳，輕聲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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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寧殿。
“娘娘，周昭媛今日來得可早。”皇後的貼身宮人若翡嘴角上揚，透出三分好笑來。
皇後也露出一些無奈的笑意，眼神落到一支銜珠鳳釵上，梳頭宮人察覺她意，將鳳釵簪入皇後發間。
“既然有人來得早，你們也趕快將茶水點心備上，不可怠慢。”
殿中。
周昭媛著緋紅色對鹿紋大袖衫，烏髮高盤，戴描金銀質牡丹冠，兩鬢飾珍珠花筒釵，桃花麵敷梅花妝，眼底雖有一二焦急，看著卻是眉眼飛揚，一派自得。
皇後也冇問她今日為何打扮地格外隆重，隻誇了一句氣色好。
“娘娘賢德，我等才能安坐於此。”周昭媛笑了笑，“隻是這個時辰，像妾這樣憊懶的都來了，怎不見那位新入宮的昭清郡君？”
皇後溫和道:“今日昭媛來得早，此時還未到平素的請安時辰，不妨再等等。如今立夏了，尚食局送來了新鮮水果，大家都嚐嚐。”
“娘娘一貫好脾氣。”又一美人輕哼，手卻執起小銀釵取了塊青梅果肉入口，又讚了聲清爽可口，以示迴應皇後。
皇後兩側下首坐著不少嬪妃，愛說話敢開口的卻冇幾個，都安安靜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吃東西喝茶。
清晝便是在此時來的。
她按照文釵新教的規矩行禮問安，皇後很快便把她叫起，由文釵引她入座。
眾人的目光大多落在她的身上。官家已有三年未選新人，昨日卻直接封了一位郡君，怎能讓人不好奇？
眼前的女子身量較高，穿著倒與一般宮妃無異，都是對襟褙子配百迭裙。可一把目光移至她的麵孔，便忍不住心驚。
少女的五官無一不精緻，一雙眼睛美得格外凸出。她的眼睛明亮有神，形如桃花又似鳳尾，眼尾上挑，或垂或揚之間，千百情意便宛然流轉，蘊於其中。
周昭媛看清了，心情不免沉下。眾人也是暗暗歎氣，不再去看，心裡對未來又少了些盼頭。
“昭清郡君初來宮中，想必會有諸多不習慣，若有短缺，直接讓文釵來坤寧殿回稟即可。後宮嬪妃和善，你年紀小，呆不住也正常，若是悶了便去找膝下有公主的董婕妤羅美人玩。隻是羅美人的公主年紀小，需小心些。”
董婕妤麵色不變，溫柔應是。羅美人似有些不高興，還有點委屈，可還是努力撐起笑意向清晝點頭。
不管心中作何想法，眾妃麵上總是帶笑的，這讓清晝緊提的心漸漸放下，她和順低眉，口中稱謝。
皇後從來話不多，也不愛折騰人，對著後妃隻說必要的事，讓眾妃來請安不過是因為祖宗規矩。眾人堪堪坐了一刻鐘，皇後便讓她們各回各閣。
“皇後孃娘一直都是這般和善的嗎？”清晝走在宮道上，輕聲詢問文釵。文釵淺笑，“娘娘是臣見過最溫柔明禮的人。”
“昭清郡君留步。”清晝還想說什麼，卻被人喊住。她聞得聲音回頭，卻見輦架之上的周昭媛。
文釵率先行禮，口中道:“見過周昭媛，昭媛萬安。”清晝認真地有樣學樣，隻是動作算不上十分標準。
周昭媛懶得在這點子規矩上磨挫人，叫起後抬了抬下巴，“郡君這是要去哪兒？”
清晝低頭看裙角，“回攬月閣。”
“若是郡君無事，可能來我漪瀾殿一趟？宮中久不見新麵孔，好不容易來了一位郡君，我可要好好和你說說話，咱們一起喝個茶也不錯。”
清晝心情不好，本就不願出門，請安已是勉強。現在又聽人請她說話喝茶，心中更煩。
但她顧及著對方好意，語氣刻意放柔了不少，找了個自己覺得合理的藉口，“妾昨夜冇睡好，今日太困了，怕冇精神和您說話，掃了您的興致。”
清晝覺得她話說的有道理，可在周昭媛耳朵裡並不是同一回事，完全變了一個味。
冇睡好？炫耀官家昨日去了你閣中？
冇精神？還是不想也不屑於和她說話？
周昭媛越想越氣，她冷冷一笑，“郡君身嬌體貴，想來我也留不住。也罷，佩兒，咱們回漪瀾殿。”
清晝聽出她的語氣不對勁，可還冇來得及抬頭看看，對方便乘攆而去。她茫然地看向文釵，“她怎麼突然不高興了？”
文釵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壓低了聲音，“您話說的不太好聽。”
“我在家裡都是這麼說的，可我的姐姐們隻誇我嘴甜。”清晝更不解了。
小梔低頭，整張臉都皺成了一團。
“娘子有所不知，禁中嬪禦大多都是出身名門的貴女、或是自幼長於宮廷的宮人，從小受的規矩繁多嚴苛，說話大多委婉小心，郡君的想法自然與她們不同。您可能覺得隻是實話實說，但她們未免會多想心傷。”文釵柔聲解釋。
清晝心裡一緊，有些遲疑，“那我要不要去周昭媛道個歉？我覺得，她剛剛應當是多想氣著了……”
文釵依舊笑，“您年紀小，又初入宮，昭媛不會計較太長時間的，不必刻意去致歉。”
以昭清郡君的性子，文釵隻怕越抹越黑，自然隻有勸阻冇有支援的心思。
“噢。”清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安靜地走了一會兒，她又冷不丁開口:“姐姐，在宮裡我需要學琴練舞嗎？”
文釵哽了哽，“……隻要遵守規矩、不違逆上意，您自然是想做什麼便做什麼的。”
清晝又低下眉安靜下來。
“您在薑府常常練舞學琴嗎？”文釵嘗試與她閒聊。
“嗯，哥哥說，除了跳舞我不能其他的都一無所知，他讓我學詩寫字，也教我彈琴下棋。”清晝悶悶不樂道。
文釵知道她這又是想家了，隻好閉了嘴，免得說錯話讓她更傷心。
一行人甫回閣中，便看到了眼生的女官，那女官見她來了便笑起來，“臣見過才人。傳官家諭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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